酸辣粉不加醋呀

郎心自有一双脚 隔江隔海会归来

【一日怪谈】(终于是下)(执光)





若得阿娇,当筑金屋以藏之。

若得陵光,当宣天下广而告之,堂堂正正,明明白白,与君携手并肩,笑看云卷云舒。




若不得呢。





执明有时候觉得,天意之所以称之为天意,实在是有他不能为人所测的道理。

就好比他一觉醒过来,发现原已经钻到陵光身体里头,后再与“自己”稀里糊涂扯了一通,居然又扯出一番前尘往事来。

果真是二人有缘分,方得来这般奇遇。

但执明也不是没有过担忧,心里头不上不下总没个着落,尤其是在自己赌着气说出联姻之时,更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迷迷糊糊太不真实。

陵光的眼神太灼人。

他盯着你看,你诚然会想到皎皎如天上月,尽是这世间最温柔的绝色。但这月偏能掬一把星子碎成一片片利刃,光华流去,只剩纯粹的伤人。

执明很少觉着有不顺畅的时候,可彼时陵光似笑非笑望着他,他觉得自己非常丢脸。

想他堂堂一国之君,想要什么会得不到,偏在另一个人手心里栽跟头,还栽得贼带劲。

他忘了这另一个人,也是自小万般宠爱于一身,山川河海尽握于掌中的帝王。

比起来,还是他要少那么几分沉着。

所以他在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复又躺于驿站内,几乎要跳起来,他还没“嫁”呢,总不能,总不能是一场荒唐梦,叫他白白欢喜大半夜,翻来覆去睡不下。

早知道还是不睡的好。

但有时候,往事不可追,的确是亘古不变的。

他进了宫,陵光亲自来接,端着广袖,背板挺直,十分端庄有礼。

他却能看出那双眼睛里隐隐藏有刀锋,不显山露水,却势在必得。

陵光说,“天权王一连两日进宫看望孤王,孤王心觉甚慰,不如就请天权王于我天璇宫中多住几日,也好让孤王就近照拂。”

他摇摇头,似还有些不死心,他问,“昨日你,你说要与我天权联姻,可还当真?”

炎炎夏日顶着当空烈阳,一众人在宫门口立着,四周是高墙红瓦,清风穿堂自北边来,已然招显大势所向。

他背着风,衣摆随风扬起,盯着陵光的眼睛一点不敢眨,蓄着他半生的温情,和着他骨中魂心间血,他用尽了气力。

陵光动了动步子,好似要向着他去,但抬起脚在半空转了向,他伸出手做了个方向,说,“天权王说笑了,昨日不过孤王与天权王打趣,岂能当真,不然,天权王当真要割一座城池让于天璇吗?请吧。”

“如果我说是呢,你要与我成亲吗?”是他往前一步,想要伸手握住那盈盈广袖中皓如凝霜雪的一截手腕。

陵光不动声色避开,抬眼望他,眼底笑意已全然敛去,干脆透出几分凉薄意,又重复道,“请吧。”

这是没有转圜余地。

他于是低下头去,轻声一笑,“本王知南地风光好,多留几日,又有天璇王这般‘美人’作伴,也罢,本王不急着回去,不过……”

他这几句话说的艰难,每一个字几乎都咬着牙才能发出声。

一旁的侍卫按剑多时,眼下如何都要忍不住,天璇的士兵也将将蓄着力,一时剑拔弩张,他忽然抬手,还是捉住了那截手腕,捉住那个人。

“不过…”他缓慢开口,“还望天璇王真能日日照拂于本王,莫要再做玩笑罢。”

总还要赢回来一点的。

陵光莫名看着他,似是没想过他能这么快妥协,但还是点点头,他说,“自然。”

至此,天权最大的软肋,握在天璇王陵光手上了。

执明在宫中住了三日,陵光亦实实在在陪了三日。

是细雨朦胧小石桥,春风荡漾小竹筏,敛花煮酒,一举一动皆从容。

也是愿我如星君如月,夜夜流光相皎洁,良辰美景,一草一木皆温柔。

他几乎快要觉得这已然是他二人成婚后的生活,真实得叫他半夜醒过来,都想要感激的朝天拜一拜。

若不是天璇要出兵的消息,大概他还能多蒙自己几分。

他向来想得开,即便是被陵光变相囚禁,也能叫他硬生生掰成不回天权不离开陵光的理由。

但陵光是真的要出兵,剑指天权。

他从第四日开始不能出门,身边侍从皆被撤换,人依旧被好吃好喝伺候着,却犹如笼中金丝雀,于方寸之地被困死。

陵光没有如约再来。

大概是朝中琐事政务压身,亦或是整顿军营耗其心神,总之他没有再来。

天璇于一月后,整顿兵马,下了战贴,便往天权去。

那之前陵光去看过他一次。

彼时他于高楼之上倚栏望,一站就是半天,鸟也不逗,蛐蛐也不玩。他眼中藏着北边广阔之地的风光,他忽然觉得南方一点也不漂亮。

手中提着一壶酒,温过又凉透,入喉辛辣呛人,他看着天边阴云密布,心里想果然是南方多雨,这晴天,还没出来多久呢。

然后一截紫衣罗衫入眼,与园中百花融于一体,到底叫他眼中有了焦距。

陵光摒退四周人,寻了处宽敞地,抬头摇摇向他望,开口仍是温柔,“看来天权王在我天璇过的不错。”

他将壶中酒饮尽,苦到舌根发麻,说出的话也就泛着苦意,他说,“都道是为伊消得人憔悴,本王不过几日未见你,你就瘦成这样,倒是让本王不大好意思。”

陵光就望着他笑,三分唏嘘七分嘲讽,周身气度实实在在提醒他,这里是天璇,不是他天权。

他生硬的调侃随着略有些冷的天一道沉下去,还是忍不住先败下阵来,眉间皱成一道川字,“你以为囚着本王,天权就随你攻了么?”

他说,“本王是天权的王,但天权不是只有本王一个人!”

然后声音自厉然陡然转调,颤着他说话都不大清楚,他闭了眼睛复又睁开,很是难过,“你到底还要我如何呢,我亲你,说要与你永结秦晋之好,都是真的,那不好吗?”

“你若是觉得没意思,便不要理会我,我虽自小爱胡闹,但我也懂得有些事勉强不来,可你,你分明也是喜欢,还是你觉得这般戏弄我,叫你更欢喜?嗯?小花猫,你说话!”

他摔了酒壶,双手重重拍上栏杆,一道惊雷随声而起,他是恨不得敲碎这四方地,好从这儿直接跌回天权去。

陵光仍是未答话,面色淡淡,两个人眼神交汇到一块,似有千言万语,却又什么都没有,天是阴暗的,人是淡然的。

像极了多年以前,那个美好不似人间的夜晚,一身伤却不觉疼的模样。

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太傅盯着他无奈的眼神,亦是苦苦劝说,“那天璇王性情难测,共主都命丧他手,实在是个心狠之人,王上如何能这般胡闹。”

果然小花猫的确心狠,对自己对旁人亦是太残忍。

雨开始下起来,陵光转身便走,他握住栏杆的手猛地收紧,下意识大喊着,“你给我停下来,给本王停下来!”

他忘了他眼下的处境,他只是开始害怕,一个劲幼稚的威胁,“你若是再走一步,本王势要拿下整个天璇叫你输的一无所有!”

陵光仓皇离去的身影便多几分狼狈。

然后又是三月。

他折腾的整个院落都不得安生,偏陵光留下来的人个个不好对付,到底没让他掀起天来。

他得不到半点战场上的消息,直至某一日,他一觉醒过来,院落人声皆寂,有人翻了窗闯进来。

他在昱照山后的战场重新与陵光见上面。

彼时两人没有时间多说话,只想着先将遖宿击退再说。

他才方知陵光非出兵不可的理由。

遖宿大军压境,先是天权,再是天璇,势要荡平中原。

天璇得了消息,决议出兵,相助天权共同击退遖宿,这是义;再趁机拿下天权从而一统钧天,这是谋。

而这些,全都是在他吵着要随使臣去天璇那几天发生的。

两国交好也无需使臣频繁来往,不过是战事一触即发,太傅心下着急,又拿不得主意,本想是让天璇这边先做表态,届时天权再与之商议,毕竟钧天只剩两个大国,唇亡齿寒,天璇不会不明白。

可谁知到底还是会各有各的心思,王侯间逐鹿天下,始终是没停歇过。

也难怪陵光换了身子惊惶之余仍在惦念边境小城。

好在他一出发太傅便让人留心着,直至彻底败遖宿,两国即将操刀兵相向之时,才正面撕破脸皮将他带回去。

可陵光怎么不直接杀了他,倒也免了今日之尴尬局面。

他想不明白。

他挺直背脊于战马上,隔着烽火狼烟与之遥遥相望,眉头是皱着,看满地战死的士兵身躯,那都是他苦于战火而牺牲的臣民。

死的是本王的臣民,本王会心疼的。

到而今满目疮痍,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荒凉,才明白原来真的不是说说而已。

这天下,有什么好争的呢。

铁甲冰冷,拔剑的心亦然。遖宿才退,天权与天璇这一战,还不知什么时候会打响。

他夜里睡不安稳,梦中虚影缭乱,发出一身冷汗,再醒过来,耳中是戎马低低嘶鸣声,举目是夜深千帐灯。

他抬起手,无声笑了笑。

又换了一次。他同陵光,怎么就又换了身子。

挣扎着想坐起身,却觉腹间疼痛非常,低头去瞧,才发觉缠了一圈绷带,而此刻正往外渗出血。

原来他是会痛的。

可白天分明一点都瞧不出来,杀敌之时更是狠绝,怎么会受这样的伤。

真是从来不同他说真话。

他将双手轻轻凑近唇畔,吻上去一如吻陵光这个人,尔后便喊了将领,在战争发起之前下令,要议和。

他怎么不懂陵光,他知道他的小花猫犹自倔强,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思,总以为天下平定了就什么都好解决,一边攻入天权一边想囚着他,囚在自己身边。

殊不知自己早就是对他这个混吃等死的王心生不忍,继而重新勾起年少时的心动与感情。

看来他此次一定要赶在换回去之前,赶紧与“天权”联姻,届时人都是他的,还能有什么顾虑。

不过是哄的时间长了些罢。



若得陵光,当宣天下广而告之,堂堂正正,明明白白,与君携手并肩,笑看云卷云舒。

若不得呢。

不可能的。




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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