酸辣粉不加醋呀

郎心自有一双脚 隔江隔海会归来

【久别成书】(下)(执光)


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  我会给你怀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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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到蒲小姐电话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大跳的。

换下沾满油污的制服,手指因为长久浸泡在冷水里还有些僵硬,于是略为艰难的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小声的应了句,那头没有声音。

正想挂断电话却又听见一声叹息,悠悠的,穿过几千公里打入他心里。

“我真是羡慕你”

“啊?”

“他始终念叨你,我起先就晓得,谁都代替不了你”

他见过蒲小姐的。那样一个温婉美好的人,让人瞧着就平白生出几分好感,天生就是贵族一样,举手投足满是自信的风华,可他不喜欢她。

因为她就是当时执明差点就娶了的人,且即便后来他们散了,执明也始终尊重她,两个人倒成了多年的好友。

但他没想到蒲小姐会突然的冒出这样一句话,折尽气力与骄傲,叫他不晓得该如何回应。

她仍自顾自的继续说,她说陵光,你回来,执明说你可以回来了。

他突然觉得手脚都冻住了一般,在深夜陌生的巷子里,生生从骨子里透出痛来。

赶我走是你,要我回也是你。

他只好捂住了嘴巴,蹲下去小声小声的,发出点点呜咽,肩膀也跟着耸动起来,那头早就挂断电话了。

他是太高兴了。

收拾东西的时候卷发少年倚在他门口,有些无措的开口,“陵,你要回去了吗”

“是,我先生啊,太想我了,所以催我回去呢”

“我,我也会想你”

他停下了动作,转过身歪着头笑笑,“我会写信给你”

“一定”

告别房东太太的时候,他拥抱了卷发少年,然后轻声说了句再见,用他刚学会的不太熟练的法语。

少年心事最是好猜,他还是给自己的故事编了个好结局,在卷发少年心里,他人生是完满的,才能让对方没有遗憾的继续下一段感情。

当然此刻他觉得,他的人生是真的快要完满了。

毕竟祖国的空气始终最好闻。

在等待人来接的时候,他孤零零站在大厅中央,透明玻璃外人们脚步匆匆,大雨。

他突然想起最初的时候,他第一个被流放的地方是洛杉矶,机场广播是他完全听不懂的话语,他只能抓紧了手里的箱子,不安的等待安排好的人来接他。

那时候他站在机场大厅愣神,看着四周来来往往携带行李的人群,那是和他全然不一样的人们。他们有地可去,有家可归。

现在不一样了是不是,他也算回家了。

执明这个人向来念旧,他看着杭州的老宅子这么想。

跟着翁叔进屋的时候,他心里还忐忑着,不知道待会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好,也不知道今天穿的衣服好不好看,琢磨着执明会和他讲些什么,脑海里过了好几遍。

忽的有个衣着鲜艳的女子撞上了他,抬起头是一张哭花了的脸,十分的委屈,喘不过气一样往外奔。

“那是先生前些日子谈的女朋友”

翁叔给他解释,他也只是愣了一瞬,倒不是惊讶这样熟悉的场景,而是惊讶这份多余的解释。

换了鞋,绕过玄关,然后再立在客厅,那个书架还在老地方,挡住房间部分的光亮,向他投下大半阴影。

执明从楼上下来的时候,一边翻着手上的书本一边吩咐翁叔,今日这生日宴,有很多要注意的。

他在一旁默不作声,呼吸都跟着变得小心,只听得那人下楼的脚步声猛地顿了顿,踏下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还踩出沉重的声响。

“你……”

单发出一个音节,就叫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。

“你怎么瘦了这么多”

“啪嗒”,他清楚瞧见有水滴落在地毯上,陷入那一方柔软的布料,然后视线就变得模糊。

“去换身大气的衣裳,你这个样子让今晚上客人见了,不晓得的,还以为这几年我亏待了手下的员工”

他低着头上楼,始终没说话,不是他不说,实在是一开口声音就会颤,很容易叫执明发现。

楼梯拐角他还是没忍住,小心的扭过头假装整理衣袖,眼角余光全是那人身影。

执明也瘦了。

目光却是被他手上那本书全吸引了过去。他认得出的,那是他先前最爱读的一本,也是唯一一本他忍不住做批注的书。

于是他又落下泪来,眼眶泛着红。

生日宴是每一年都要办的,然此次是执明三十岁的生日,比较以往生意往来的样式还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祝福。

他仍旧乖顺的立在执明身后,有眼尖的人认出他来,打着招呼的同时不免唏嘘。

“当年就属你这个小助理最机灵了,也不知道为了什么,执先生竟给送去了国外”

“年轻人总要多去学习的”

“是,还是执先生有远见,对员工都这么好”

“哪里哪里”

谈话过程中他没说一句话,他也不需要开口,只是很意外的,没想到执明如今的谈吐这般沉稳。

也是,他们分开许久,他不知道的太多了。

比如突然在宴会上闹开的某位小姐,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一位。

女孩子歇斯底里指责执明的薄情寡义,然后颓丧的坐在地上,苦苦哀求莫要与她分手。

他像是忽然想起自己,也曾这般低声下气,求他莫要送他走。

于是不忍心的迈开了步子将人扶起,执明始终冷着脸,看他慢慢把人带出去。

“他怎么可以这样的绝情,我是那么喜欢他”

他不晓得如何去安慰,他实在是很想讲一句,小姐,在你之前,还有很多人同你一样的。

中途下车的人那么多,你又能说哪个更可怜。

送走了这个伤心人,他回到房子里,歌舞依然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他突然觉得有些冷。

执明举着两杯红酒走向他,递给他的时候凑近了问,“怎么样,是不是很麻烦”

“执明,生日快乐”,他说。

他终于和执明说上话了,可心里头那一份重逢的欢喜也淡了。

“嗯,你也生日快乐啊”,他吻上他的额头。

杯子碰到一起,发出破碎般的声音。

“诶,怎么今晚没瞧见我的蒲公英”

说着话人已经转过身远去了,他就举着杯子看执明一个个的敬酒过去,与那些他不认得的人交换他已经陌生的情绪。

蒲公英就是蒲小姐,执明恣意惯了,总爱喊些没缘由的外号,说是亲近些。

倒是从没喊过他。

有人拍了拍他的肩,回过神看去,哦,是执明的蒲公英。

“你怎么见着我不开心吗?”

“没有的,只是,我……”

“你每次见着我都不开心的,有没有空,陪我说说话”

他只好放了杯子,跟着蒲小姐绕过前厅,屋子后头有很大一片紫藤花田,那还是他走之前种下的,年复一年,竟长的这么好看。

蒲小姐领着他在石桌前坐下,熟练的倒着茶,仿佛这样的动作她做过千百遍。

她确实做过,只是没有千百遍罢了。

“每一年,生日宴办完他就要来这里坐一坐,我总是陪着他,给他煮茶,给他醒酒”

“难为您了”

她把茶杯放到他面前,示意他喝喝看,抬起杯子还没品尝,就闻得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味来。

“您手艺真好”

直直的望着对方,眼睛一瞬亮起来。

“我算是晓得了,他最受不住的原是这样一双眼睛”

“什么?”

蒲小姐没有回他,只是侧过身子望着天边,轻轻抬手撩过耳畔的发,他忽的有些疑惑,这样的女子怎么就愿意守在执明身边,一守多年,白白耽误终生。

“你晓得吗,这世上白头偕老的情话啊,大多是骗人的”

他双手捧着青瓷茶盏,有些烫手,抿了一口,舌尖满是香甜。

“情话骗人,可也不能因此就不相信不是吗”

“我以前相信的”,她顿了顿,“现今也相信的,只是总得有一个人先走在前,你不是要比我还明白些么”

原来这茶先甜后苦,他只觉得口里有些些苦的味道。

当然了,不是每个人都能爱得尽如人愿。

“可我于他,也就剩这特殊称呼一般的情谊了,你幸运的很,你可知道他每次醉酒,徘徊于唇畔的,皆是你的姓名,不过也只有醉酒罢了”

“您想说什么呢”

“你很聪明,陵光,你与他有缘,但无分”

那一点甘甜也终于消失殆尽,真是只余苦涩了。

“您知道了”

陈述句,他很平静。

执家是经历了大起大落沉淀下来的老牌公司,到了执明父辈这一代,更是吃尽了苦头。

执明的母亲是个很强势的女人,丈夫曾多次被打上资本主义的名头带走调查,后来只能靠出海经商来维持这么大的家族产业。

待风波平息,苦尽甘来的戏码却没能如期上演,执父离家的时段,爱上了别人。

那是另一个世家的小姐,那小姐爱看海,与执父正好遇上了,门当户对,该是一段佳话的。

可执父自知对不起妻子,终归没有舍得离婚,又不能像长辈一样活在多妻合理的时代,于是带着人远走他乡,没有音讯。

执父以为留下这些家产足以补偿结发的妻子,或者她改嫁他都接受,却不知道他一离开,执母便被人戳着脊梁骨的笑话。

后来那小姐家里出了事,只留下一个小侄子,于是执父带着人回来过一次,执母领着小执明去拦人,没拦住。

看着两人依偎着远去的身影,执母生生在小执明手腕上掐出一道红印子来,她说儿子,没什么大不了,这世上的情爱不都是骗人的,只是母亲运气不好,遇不上。

小执明忍着痛,眼眶泛出些泪,他打心底觉得母亲是骗人,也打心底怨恨父亲和那个女人。

再后来,就听说执父乘坐的船遇了险,全船的人葬身在那样美丽迷人的大海。

于是执母后半生都很想去看看,带走自己丈夫的那片海,到底有多好看,但所有人都知道,执母其实是想知道,带走自己丈夫的那个人,到底有多好看。

却终究没能熬过疾病,一生潦短且郁郁不得安。

那个小姐姓陵,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小侄子推上浮板,尔后随着爱人沉海,没有一丝犹豫。

执明不知道,又或许知道,但那都不重要了。

蒲小姐看着他出神的模样笑了笑,“你知道他那时为什么突然就不要娶我了吗,因为啊,我对他表白心意,我对他说我有多喜欢他”

他手上的茶已经凉了,于是只好放下茶杯,等着下文。

“后来我才想明白的,他这个人,最见不得别人同他说爱”

回到房子里的时候,略有些冷,他去壁炉旁看了看,加了点炭火。

执明在沙发上睡着了,翁叔替他盖了床毯子,还是草莓图案的。

轻手轻脚的靠过去将他手上的书拿走,再慢慢俯下身子,沙发两端就陷下去一点,他的手按在执明身子两侧,然后轻轻把头靠在他胸膛上方几厘米处,头顶能感觉到他平缓的呼吸。

等到手麻了直起身子的时候,才发现执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。

“我有个问题想问你”

“嗯”,懒洋洋的,透着哑,执明长手一捞干脆的将他搂在怀里,用毯子裹住他,体温撞在一起,叫他平白出了汗。

他就靠在那样熟悉的怀抱里,听着他胸膛噗通噗通的心跳,突然有些不想说话,想就这么待上许久。

执明倒真没催他。

好半天,他才嗡着声音开口,“你那么多旧爱新欢,可曾想过哪一个会是你的老伴”

“都不会是”

“总要有一个的”

“那不若选你好了”

情话果然是骗人用的,他也还是一如既往选择相信。

那之后他们相处的很平静。两个人仍然在一起,但再也不会去确认彼此的爱情。

他不敢的。

执明问过他,怨不怨恨他将他流放那么久。

他抬起头眼里带着光,笑嘻嘻的说不怨的,难得年轻时去过这么多地方,还征服过星辰大海。

执明却突的落下泪来。

从没有低过头的人抱着他泣不成声,哽咽着开口,“你别这么看着我了,我很难过啊”

他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光亮的,此刻却终是黯淡了。

翁叔说过的,他于执明,从来不带去黑暗,只与他光明。

他没能反驳。

执母祭日的时候是他陪着去的。

他看着执明静默立在墓碑前,黑色伞面下身形略消瘦,可他却没半点真实感,仿佛这个人还是离他好远。

后来他这么想着,大抵是因为他还不够喜欢他,所以他们的悲喜没办法统一,在他那样难过的时候,他还能出神想着别的。

回程路上一直没人说话,于是他靠在车窗边缘闭着眼睛假装睡觉,过了一会儿肩头一沉,他侧头看去是打着旋的头发。

“你还留着那些东西是吗”

身子有一瞬的僵硬,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。

“我以为七年的时间够让你明白的。”,执明像是很无奈的,叹口气,“留着就留着吧”

然后又没了声音,只听得到窗外落雨淅淅沥沥的声响。

可他还是觉得血液都凉了一样,像是心事被揭开,丑陋且十分不堪。

那是1988年,在海南。

执明需要的文件落在他房里,偏他走不开,于是执明自己便去寻,翻出了一堆的信封。

很多都已经有些年头了,那些都是他这么久以来自己难以言说的情爱的寄托。

有旧照片,有言词直白的情书。

他破罐子破摔,说我就是喜欢你,如何?

如何。

换来了砸在脸上的嘲笑与七年的分离和流浪。

走之前他心平气和的保证,“执明,你大可放心,我都丢掉了,连你一起,是我丢掉了的”

少年时多冲动,他和蒲小姐真是相像的很,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要表明,自己这自尊心多么的可贵。

但也不是全然相像,因为执明最后还是娶了他的蒲公英。

西装革履,帅气的模样一如初见。

他笑着替执明整理着服装,看他手上的戒指刺的眼睛生疼。

执明突然抬手按在他头顶,他说陵光,你知道么,我从来没有保护过什么东西,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算对什么人什么东西好了,我总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,什么东西能让我高兴我就觉得它是好的,但我从没想过它们的感受。

他忽的扯住他的领带,把人往下带就是一个深吻。

他只是不想再听下去。

从巴黎回来那天晚上,卷发少年拉着他七七八八说了很多话,最后问他,为什么选择回去。

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回他,用中文。

你不会因为满口蛀牙就不爱吃甜,也不会因为容易上火而不爱吃辣,有些东西,他就是你的本能。

就算他弃他于千里之外,他还是愿意为了见到他而翻遍千山万水。

道理是相同的,你喜欢,就甘愿。

教堂钟声响起的时候,新郎要亲吻新娘。

世人都说等遇见那样一个让你想要共度余生的人的时候,耳畔会响起钟声。

他的钟声响在十六岁那一年,停歇在三十一岁这一年。

一个人偷偷退出去,翁叔将他送到机场,几次想要挽留他,都没能开口。

跨越了一个世纪,他还是没有丢掉那沓厚厚的信封。

2000年,旧金山,晴天。

他从流浪开始,以流浪结束。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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┐(´-`)┌感觉好久没更文?其实我还是很勤劳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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